王天瑞：各位領導、各位專家：

因為我是負責事故調查一塊，尤其是2019年轉隸以來，我參與了近幾年全國所有重特大事故的調查工作。

既然是防火，我覺得檢驗我們防火措施的根本標志或者是唯一的標準是什么？就是火災。我覺得一個防火工作者不研究火災、不研究現實火災，空空地去談一些理論，我覺得它肯定是無源之水、無本之木。所以我今天分享一些我在調查中的個人感受。

首先我聲明，它不針對任何地方行業和部門，第二，不代表普遍性觀點，因為專家在認真科學的研究，我們必然是零散的、工作實踐的一些東西，它需要從理論到實踐、從實踐再到理論，各位專家的檢驗，給大家一點啟發。

我匯報三個方面：第一，全國總體的火災形勢。

我梳理了一下，我進行了認真的分析，有這么幾個特點，建筑火災還是占到了42%。所以我們開建筑防火大會，恰逢其時。我覺得成立這個組織，把大家號召到一塊，研究我們的新產品、新技術、新工藝、甚至新的理念、新的方法，也非常重要，也非常必要。我覺得大家未來的工作任務應該是滿荷的，大家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有意義，充滿信心。我們講小康社會，我們講將來的鄉村振興，我覺得安全是最重要的保障。所以說我們給人民群眾提供一個幸福安全的場所，讓人們感覺到我們的安全穩定，這是我們所有防火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。尤其是消防工作，與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，我覺得所謂的安全生產和消防安全，消防安全是每個人切身體會最深的，關乎每個人的，所以說一旦發生火災事故，網上出現的，大家關注度也是最多的，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。

第二，高層建筑的火災。這是我系從我們系統里統計出來的高層建筑火災的數據，當然2020、2021年系統不完善，但是2022、2023年數據是準確的，尤其是今年以來，今年前9個月已經超過了前兩年，還有三四個月，我覺得高層建筑一直在爆發。

高層建筑，我說的不一定對，我作為一個火調工作者或者防火工作者，首先我覺得限高，當然，這一塊我們500米以上已經限制了，250米要控制，鄉鎮18層以上的也要控制，但我覺得還不夠。剛才大家都說國外，我們來看一個國外的視頻。

這是70年代，我向大家講的主要是兩個關鍵點，一個是70年代，一個是這樓的全景片，大家看到，英國倫敦我們現在查了查，經過70年代到現在，大家看到70年代有高層建筑，到現在整個倫敦還是500棟左右的高層建筑。我們經過改革開放30年，我們同類型的北上廣深，以北京為例，現在是2.5萬棟。也就是我們30年增長了整個50倍。所以說高層建筑火災，現在是我們火災防控的難點和重點。

現在大家看一個鏡頭，這是我們一個地方的火災現場。這還不是很大，一個11層幾萬平方，救了三天三夜。類似的建筑怎么救？尤其我們現在大型綜合體越來越多，咱們現在的建筑設計的追求新奇特，進去以后縱深都是100米200米，面積達到幾十萬，30萬、40萬，甚至100萬。這里面無論你再好的設施，一旦發生事故，一個攤位走下來得一個月，一個攤位得占5分鐘，沒法疏散?？梢哉f未來高層建筑或大型綜合體，尤其是經過三四十年的發展，設備進入老化期，應該是我們下一步火災的群策群商的重點和防范的重點。

第二個，也是外墻的材料，大家知道，外墻壁的材料是2003、2044年搞節能建筑推廣的，當然了，我們那時候在跟相關部門說原來是聚氨泡沫板貼墻上，到2009年央視大火，到后來限制易燃材料，現在用了難燃材料代替。我們現在既有建筑留下了大約40億到50億平方米的易燃外保溫材料。這兩年高層建筑火災都是這樣的，央視大火我不放了，這是我們石家莊的一個火災，它一發生火災立即燃燒，怎么救、怎么控？我們的設施是控制初期火災的，真正發生現代火災，我們所有的設施都失效了。所以我們馬上要搞外保溫材料全鏈條治理，我希望相關部門還是要向前一步，把這個隱患消除掉。大家知道，你墻上貼了一層泡沫，總有一天它會老化、會脫落，總有一天會著火。

剛才說了性能化的問題，我覺得我們性能化的餐飲、性能化的方向，我覺得這一塊在火災當中出現的問題還是比較多的。因為我們所有設計的場景跟現實不是一樣的，我們人的行為、我們人的素質還達不到要求，我們沒有一個場所調查這么多重大火災、特大火災，沒有一個是按我們的性能化圖紙設計來的，沒有一個攤位是按照性能化來的。我們調查的一些建筑，從3萬平方米批的甚至能建到6萬平方米。本來是設計的5層裙房，它加了一層成了6層，全國的都改變了。我給大家看一個中廳火災，大家知道最近發生的一起火災。這是一個標志性建筑的中廳，地下一層超市起火了，這個超市跟中廳上邊什么分割的？彩鋼板。這是超市里的一個小倉庫，里面堆滿了雜物，倉庫的邊剛好對著一個貨梯，老板要把貨梯切了，把超市從一樓搬到二樓。所以切割的焊渣掉在小倉庫里著火了，具體火災發生的時候不知道，當火災大的時候就來不及了，瞬間整個中廳全部著火。

這是性能化的問題，我覺得性能化我個人的觀點，呼吁慎用性能化，性能化要完善，一定要符合實際，性能化設計對我們人的管理、對我們設施的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，配套的一定要上去。

第三個特點，亡人火災主要發生在建筑內。當然了，住宅量是大的，正因為這樣，關系到每個人，這是我們將來的重點。我覺得我們將來廣大工作者，尤其是我們防火工作者，要把工作重點關注到住宅的本身安全和防火等級。我查了一下文獻，我到迪拜進行考察，有一年發生了火災，部領導帶隊去的，它怎么2000多人有序疏散了，我們國家的疏散不出來？國外的建筑防火它強調非常嚴，它要把火災限定到一定單元，最小的單元，它家庭里提出了很高要求，我們國內都是空白的。我們所有家庭火災死亡占比達到8%左右，這里面好多就是因為我們的設施不完善，煙熏而死。所以這一塊是我們今后的重點。包括我們住宅，我給大家提示一點，比如封陽臺的問題，陽臺什么作用？其實它某種程度不封的時候，它起一個往上阻的作用。但是現在一封，你這個作用全部沒有了，所以從下面一直到上面去了。

人員密集場所始終是我們的重點，去年以來重特大火災發生了9起，有7起在人員密集場所。當然我們調查的時候，曉軍同志也在，這時候調查的時候我覺得還是要向前一步。我覺得往往是建筑建造改造，是新建和擴建，是施工作業在這里面掰扯不清楚。只要是火災表現形式的，都應該值得我們反思。比如新余這次大火剛剛公布，在底細是新建的冷庫，地下室是老地下室，對我們建筑部門來說，從地下室角度來說，它是地下室的改造，不是新建。對冷庫來說，它是放到地下室，是新建冷庫。所以說我們的標準和規范，同志們，我們做相關的領域，我覺得不要分這么清楚，越清楚，受害的是我們人民群眾。

燃氣火災，剛才孫所長也說了，今年我們初步統計，燃氣火災是1.3萬起，我給大家放一個燃氣火災的事故，就是寧夏這個，已經公布了。什么原因？其實第一天就留下了隱患。第一天他把50公斤罐拿出來打掃衛生，回去以后弄反了，一個是氣象閥，一個是液相閥，他放回去放反了，結果把兩根管子接錯了，這其實也是我們一些專家想的辦法，他想省事，一個瓶子裝兩個頭，殊不知老百姓用了兩塊錢就把你這專家所有的措施都給它抹殺了，兩塊錢搞個套墊，他再也不買配套管子了，這留下了很大隱患。在拆卸過程中發生泄漏，這旁邊是正在炒菜的，所以說液化氣一泄漏，怎么處置？同志們，再好的設施，怎么辦？我們怎么研究？沒人會處置。經營液化氣的、送液化氣的、現場的負責人，沒有一個會處置。泄漏一分鐘之后，遇明火爆炸。它過去是關電的，他們一個電烤爐。大家看到，這是我們一幀一幀的爆炸，這是我們火災事故調查，最后我們恢復以后，直接查清了原因。

燃料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，供各位參考。新型燃料，它不是燃氣，燃氣歸我們住建部門來管，但是你說醇基燃料、環保燃料，歸誰管？沒有部門來管，現在大量在使用。我覺得我們在座的要研究，它只要是在建筑內，我們都要關注。比如吉林小油餅百姓餐廳，17個老太太跳廣場舞回到以后，它就是一個醇基燃料塑料箱子放在那兒，泄漏了，電焊，發生問題。這是第一個，從火災形勢，我挑出來幾點有關的與大家分享。

第二個，我通過火災事故的調查，我感覺我們的災害理念，甚至是下一步標準規范的理念要改變了。我們八九十年代的建筑規范標準，我們有15分鐘消防或5分鐘消防，初級階段，我們消防隊的建設到出警也是這樣。但是現在火災不一樣了，這兩年高層建筑、新材料新工藝，火災猛烈。我總結了這是我們參加的重特大火災，吉林長春1.2萬平方1分半鐘蔓延了1.2萬平米，杭州的6.9火災，冰雪大世界，8000平方米3分鐘，河南安陽1.4萬平米5分鐘，河北滄州的一個冷庫，將近5000平方的冷庫，包括后面江西新余的，都不超過5分鐘，這是我真實的數據。所以說你說再等我們所有的設施和理念，基于初期火災發生發展慢，15分鐘，人早死了。

這是有幾個事故的，大家可以看一看。

大家看到，煙有多快，兩個人下來以后，后面的人死了。煙從這兒出來了。你看，煙過來以后，就出來兩個人，煙瞬間就封了門。

這是我們某個火災的彩鋼板，這不是水，是彩鋼板墻，像瀑布一樣，我們叫彩鋼板是固體汽油。并且現在我們通過事故調查，檢測人員死亡里面含量，有很多的氫化物，比正常致死量的4到6倍以上，它不是常規的一氧化碳了。

這是新余的，煙出來以后，順著樓梯上去了，只要樓梯口不封閉。我講的是咱們的理念，你說兩個三個，你看，二樓。

這是杭州冰雪大世界，有綠植，甚至調查的小伙都沒跑得了。

化工爆炸事故，杜局長，我們參加過8.12，這是江蘇的3.21響水爆炸。大家看，這是無人機當時的圖片，跟現在的戰爭差不多。所以說化工園區，將來我們設計的園區化，園區化對不對？我覺得對，園區化應該上下游企業在一塊，但是現在的園區它成了危險源的聚集地，它不但有這邊生產氰化鈉、那邊生產石油化工的，它190多家企業，有一家本身安全達不到，你其他所有的企業跟著倒霉。所以說對園區化要求，每個企業的本質安全必須是一樣的。但是這樣難度很大。所以大家看咱們搞安全工作的，未來的園區化，我覺得大家可以再進一步進行論證。

這是門口的，死亡半徑就是300米。

再說說新能源的問題。當然新能源的特征大家都知道，都比我專業，下一步還有專門的論壇。我就覺得大家體會一下，新能源火災發生瞬間的一個形式，大家感受一下。

這是我們杭州的一起，帶著個小孩，走著走著就著了，小孩死了。

還有這個，這也是比較有名的四川的小孩，改裝的電動車，鋰電池失控，沒法避免。

儲能電站的一個案例，大家看看，這是我們北京的兩個消防員犧牲。大家看到，我們的消防員。對面的著火了，這邊的著火了，通過對沖，造成了我們消防員的犧牲。

這是新能源企業，剛發生的，怎么辦？沒法辦。幾十萬塊電池在一個車間。大家看到，這是里面的車間，儲存新能源電池的一個車間。一塊著了以后，其他的怎么辦？怎么把40萬塊電池的安全？恐怕這也是我們在座各位下一步的一些重點。

汽車不再說了，大家都有。

光伏發電。我覺得對新能源，我們要有發展的眼光，目前你看新能源汽車，現在保有量，我們燃油車大概3.5億輛，新能源汽車保有量不到10%，也就是兩三千萬輛，火災已經很多了。大家試想，將來我們所有新能源上來以后，要達到比如說1億輛，甚至50%、100%。我們所有的地下室都是新能源來充電，我們現在發展光伏產業，每家每戶都要有個光伏板，既然發電，就要儲能，每家有個這個東西，對建筑結構、建筑設計，我們的理念是不是要重新改變？所以大家要未雨綢繆，避免像外保溫一樣的問題。

怎么辦？我覺得嚴控可燃材料。我們各位專家、各位企業，要研發一些既便宜又好用又防火的材料，尤其是減少毒性，要替代現在的彩鋼板。真的，現在每一個重特大火災，我們都有尸體檢驗，里面氫化物的毒性，高分子材料的毒性，致死量的10倍以上。

第二，嚴格的分割。我是什么理念？我覺得多層建筑，都要封閉。大家看看，這是兩層的一個廠房。這個人上來了，大家看，樓梯口，這是四部樓梯的，你看，煙上來了，很快充滿了空間，人都往那個方向走了，都是死亡的。你說人的意識再高，沒有一個人會往火海、煙里沖的，他都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走的，另外一個方向就是死亡的方向。嚴格的防控風格恐怕是咱們的理念，不一定準，反正是造成火災蔓延擴大的最重要的問題，就是這個地方著火了那個地方不知道，一樓著火二樓不知道，都是這樣的。我們的報警聽不見。原來比如2000平方，一個分局可以，它上去3萬平方一個廠房，怎么辦？

另外危險等級的問題。這是上海一家企業，生產IPAD后殼的，那IPAD后殼什么安全等級？你看它所有的生產線上罩了一層這個東西。著火了，這是它的一個新型材料PC板，滅不了。

所以我覺得我們火調當中有那么幾個，一個是我們視頻發現，幾乎每起火災現場都有視頻監控，我們發現視頻監控冒煙到報警的時間往往晚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。

滄州3.27它冷庫施工，它分了好幾個間，這屋著火了，那屋不知道。安陽也是，自貢也是，樓下人跑了，樓上人不知道。南陽13個小孩全部死在床上，看著火著起來。包括洞寨，死的都是去旅游的一家幾口。就是怎么讓被困人員知道，這是我們要解決的最大的問題，從火災調查角度來講，還不如一個電鈴、警鈴好用，一響咱們都走了。

第三，現行的消防設施，我覺得對現代火災來說，我們的設計理念，我不能說不能適應，至少我們得重新考量，我們不能以火災5分鐘或火災蔓延擴大熄滅來指導現代火災設施。我剛才給大家放了，我遇到的這幾年的火災，沒有一個是遵從火災發生發展蔓延到最后熄滅階段的，上來即猛烈。我們現在的所有設施是基于初期火災撲救的，猛烈火災怎么樣？大家說火防不了，煙要擋吧？逃生通道的設置恐怕要重新設置。

第四，重新審視現行規范和技術標準

最后，簡單兩分鐘說一下，發生火災都要追責的，我歸納了一下。第一，我講了，沒有一個建筑，在座的住建部門的領導都在，我現在調查火災，沒有一個建筑是按照圖紙施工的，沒有一個建筑的功能布局是經過功能改造的，沒有一個建筑的消防設施是按設計來做的，沒有一個監理把這些問題監理到位的。我們要反思。

當然，審驗以后，我們要承擔的，權責一致。

還要對特殊工程的監管邊界問題。比如對文物古建筑，我們在河南大學大禮堂，消防設施誰來管？比如我們對建筑行業、對煤礦的聯建樓。

還有物業公司的管理問題，本來是好好的通廊式的連廊，結果他為了擋雨，把連廊封了，連廊成了內走道，所以問題也是比較多的。

所以說我覺得未來，咱們第一應該建立以吸取教訓、改進工作為導向的事故調查機制。這樣我們也要進一步努力，如果涉及到追責，一涉及到追責，各個部門都推責，邊界更加模糊不清。

第二，要建立以火災教訓為導向的標準規范修訂機制。我們所有的工作者都要研究火災，消防工作者，尤其是我們標準建設，尤其是我們自己所這么多年積累了很多好的經驗，不是轉隸給你了，我們格局很大，今天我愿意把東西分享給所有人，我希望你們把工作做到極致，不發生火災，那么我可以失業，我工作可以不干。并不是我們把這個東西交給住建部門了，住建部門就放在這兒了。我們要更加緊密，你中有我。你制定標準要通過我火災一線的檢驗，消防隊伍研究機構，幾個所的專家學者，當然我看大家很多都在一塊了，當然我覺得要建立更加緊密的火災為導向的。剛才我看個領導說住建部門參與火災調查的必要性研究，沒有什么可研究的，可以參與，每起火災你都來，我們都要求來，你要給我提供建筑方面的問題，我要去追責。大家都是一家人，我們都坐在一個船上，我們的目標都是不要讓建筑發生火災，這是一個目標。你敢說審核院不是這個目標？我消防檢查也是這個目標，所以我們要良性互動，再一個大家要進一步，共同發力，確保整個消防安全。謝謝大家。